万道长途第四百一十三章 劝君去死
下面的祭祀依然在继续。 玄奥的,普通人无法看见的神秘力量,正通过祭祀,不断的朝着天穹之上飞去。 此方天道在面对生死存亡之际,也发挥出了全部的力量。 天道没有心智,但却有灵觉,对于趋吉避凶有着天然的倾向。 实际上,很多初级的占卜手法,就是依靠询问当地的天道,然后得知吉凶的,并非是靠自己的测算,而是单纯的问天。 此时此刻,此方世界的天道明显就已经感觉到了,如果世界壁垒被突破,它必然陷入到被炼化的困境之中,就和一百年前一样。 所以天道也拼了老命了。 这样持续了一天一夜之后。 那些负责祭祀的圣焰族看起来都有些疲惫,尽管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修为在身,但祭祀这种事容不得半点马虎,并且需要他们不断的献上自身的一些气,乃至于国运之类的东西,所以会导致极其的疲惫。 就和曾经李启在广阳举行的大祭一样,这些文武百官,就是承载诸多气进行流转的中枢,也是巫觋们应该处于的位置。 这件事,可不轻松。 虽然有上百人进行分担,祭祀本身也优化的很好,但一天下来,依然是个沉重的负担。 休息一下吧,接下来我来主持,你们可以休息三天零四个时辰,知道时辰这个单位吧?别错过了。李启对着疲惫的众人说道。 圣焰族的们纷纷道谢,朝着李启行礼,然后退出祭祀中心。 李启走了进步,进入其中。 让上百人分散承担的压力,落到了他一人肩上。 其他人刚刚松和了一些,就看见这一幕,顿时瞠目结舌。 这,居然是能做到的事情吗? 如此庞然的压力,压在一个人身上,而且他看起来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轻松! 而且,这一承担,就是三天。 真是……难以置信。 李启却根本没管这些事情, 他只是默默闭着眼睛,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。 又是一天过去,那些已经离去,各自去用自己的方式修整了。 李启立在祭坛之上,维持着一切的稳定,利用世界壁垒和天道本身的力量,对外界进行的拉锯战。 只不过,说是拉锯战,但一切正在朝着坏的方向发展。 就算是有地利在,李启又怎么可能赢得过绿山神?无非是延缓一下落败的时间而已。 所以,必须得有其他的筹码才行。 其他的筹码啊…… 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,突兀的,一个一瘸一拐的老朽圣焰族,艰难的控制着自己的身体,落到了李启百丈之外。 真的来了啊。李启如此说道。 接着,他看向自己设置的祭坛,其中有一尊古代圣王坛。 正是他之前安排的山下封祀坛,设古代圣王坛,俱太尊二,在座左。 祭祀中的相当一部分能量,都祭祀给了这位。 他是和天道一样,属于受祭的那一部分。 所以,现在的他,应该有足够的能力站起来,并且找到李启了。 和普通圣焰族的暗沉外骨骼不同,他的外骨骼是白色的,颜色艳丽的有些炫目,一眼就可以看出区别。 这位丧失斗志的圣王,还是出现在了这里。 他缓慢的拖着瘸腿走到了李启的面前:你…… 啊,圣王,你来了,我还记得当时和你见面的时候,聊的那些东西呢。李启笑笑,虽然承担着诸多气的中 枢这一职责,但他看起来游刃有余。 你这活儿……可不轻松啊。圣王看了一眼李启,如此说道。 和嘎嘎不一样,他是货真价实的六品,是圣焰界这个世界能供养出来的最强者。 当然,是土着六品。 所以同为六品,他却被绿山神轻松的打成了瘫痪,甚至连那把天生的剑都被折断了。 就连武者之心都被打碎,再也提不起战意来。 那是绝望般的差距,他引以为傲的剑术,武技,被绿山神轻松碾碎了。 如今,也只是感受到了祭祀,所以来看看。 一般吧,习惯了。李启耸耸肩,如此说道。 确实习惯了,这件事困难的是安排如此多的气的流转和运行,但对李启而言,进行信息计算都快成本能了。 习惯吗?那确实是很强大的力量。这位圣王用沙哑的声音回答道。 你呢?习惯现在这样了吗?习惯的力量强大到已经让你再也动弹不了了吗?李启反问道。 或许是吧,我已经快忘了怎么战斗了。圣王找了个地方坐下,无所谓的说道,似乎并没有听出李启的讥讽之意。 快忘了,这不是还没忘吗?李启也坐在了他的身边。 不用暗示了,我只要踏出去一步,就会死,这一次没有舍剑而逃的机会。圣王摇了摇头,如此说道。 李启听到这里,恍然大悟。 圣焰界的本土修行手段,大体上算是武道,不过是自然发展出来的武道,是结合了他们的天生之剑而诞生的武。 武道的道基,就是心境,武者之心被打碎了,自然也就提不起力量来。 但这种东西哪有这么简单就被击碎的?很多时候武者就算是战死也不会屈服,所以李启一直都不知道这位圣王的武者之心是怎么被人击破的。 现在看起来,原来是他为了豁命,弃剑而逃了。 怪不得如此颓废。 得知了这点,李启突然拿出一壶酒来。 我看你们的世界似乎没有这样的东西,尝尝吧。李启又手指一弹,旁边的植物突然长大,从中结出两个木质酒杯来。 控制普通的植物,只需要操纵其内的生气就好,连术法都用不着,属于巫觋的基本功。 不过,作为报酬,李启点了一丝木气给了这个圣焰界的本土植物。 它成精的概率会大大提升,也不至于强行结出酒杯而落下病根。 非是善良,而是正,这是一次公平的交易,而不是供奉与施舍,就好像祭祀一样。 神道的祭祀,是供奉神明,恳求施舍,这样的祭祀,便是不正。 李启一直认为觉得,巫觋应该是万物的调停者,天地人神鬼之中的天秤,杜绝施舍,便是第一步,所以他主持的祭祀,是以平等的沟通和交易为主要构成的。 一块岩石自然而然的飘了过来,又有一股怪风吹起,好似剃刀,将其削出一个平面,又吹掉所有灰尘,干净的像是洗过一样。 作为两人的桌子落到面前,李启拿起酒杯,放在二人面前,各自斟满。 这酒是从凌霄花神的宴会那边薅过来的,虽然不是什么至绝的好酒,但肯定也是此方世界最好的饮品了。 这是李启身上为数不多的酒,毕竟李启其实是不怎么喝酒的,只是出于仓鼠性子,从凌霄花神的酒宴上薅了点羊毛而已。 不拿白不拿。 此酒名叫红罗,取的是舞女的名字,酒性不烈,是上苑那种欢场常用的温和酒类,讲究的是一个入口香甜,回口甘醇,让人能显现 出海量来,轻易就能喝上一大堆,并且不会感到难受。 不过,后劲儿却很大,越喝越是昏沉,哪怕是六品也难以抵抗酒劲,虽然一开始喝个几坛子都没什么感觉,但酒过三巡,酣畅淋漓之后,大家却又酒性上来,下不了桌子,不至于拘谨万分,有理由乱性一回了。 欢场中的酒就需如此才是,大家都是海量,大家都能乱性,喝酒是为了享受,而不是为了发泄。 圣王不知道这些个中道道,他只是端起酒杯,尝了一口。 然后他就吐掉了:难喝,不能入嘴。 李启讶然:嗯?这东西可不是靠味觉生效的,七品的美酒,直接作用于人身小天地,如果蜜甘霖撒播,怎么会难喝? 说着,他尝了一口。 香甜可口,芬芳满身,是一等一的好酒了,哪怕是六品也能醉得,而且是超越生物味觉的味道,任何种族都不会觉得难喝的。 太甜,太腻。圣王面无表情的说道。 圣焰族都是面无表情的,他们的脸根本就不会动,一切情感表达都依靠声音,但李启也可以从他的声音中听出来,的确是面无表情。 是吗,不喜欢这种味道啊。李启笑笑,直接拿出一坛:不过也没有别的了,就这个吧,将就一下,等一会酒劲儿上来了,会让你好受点,你们这个世界没有酒这样的东西,那感觉应该会让你觉得……怎么说呢,很奇妙吧? 李启说完,也不再聊别的。 他只是再度返回到祭坛之上,然后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情。 他在搭一个新的祭坛。 这一次用的是九祭中的燎祭。 九祭,是祝人掌握的九种最根本的祭祀,类似于武道中的扎马步,是基础中的基础。 积柴为燎坛,于山上圜台之东南,柴高一丈二尺,方一丈,开上南出户,方六尺,又为圜坛于山下,三成,十二陛。 如圜丘之制,随地之宜,坛上饰以元,四面依方色,坛外为三壝,又积柴于坛南燎,如山上之仪,又为玉册,皆以金绳连编玉牒为之,每牒长一尺二寸,广一寸二分,厚三分,刻玉填金为字。 李启默默的做着这一切,不再管外界的任何事,是真的直接无视掉了外面的情况。 等到崭新的祭坛做完之后,已经是数个时辰过去,天已经黑尽了。 天穹之外,还有无数恶鬼趴在上面。 李启用观看气的视野,看着天色。 有赤色气如火,光烛地,炎炎降地,迸如散珠,恶气洒在天空,三辰失轨,川决山崩,当其下者,沴气足以戕生,凶征足以召乱。 天下入军,军乱之兆。 占卜的结果映入李启的眼帘。 这片世界,即将陷入无穷的战火。 野有饿殍,不知收也,狗豕食人。 数亩地埋千百冢,一家人哭两三般。 犬衔胫脡筋犹软,鸦啄骷髅血未干。 铁人见此也心酸。 这是一场席卷世界的灾乱,或许放在诸天万界只是小事,甚至可能还有不知道多少世界此刻正陷入这般景象,但是……对圣焰界的原住民而言,这就是一切。 李启突然陷入了沉思。 正是他之前困惑的问题,关于他认定的道。 对世界的正,和对个人的正……如果冲突了,那么算什么? 正如此刻一样,想要保住这个世界,那么必然牺牲个体,这些个体并之中的大部分恐怕不想被牺牲,但他们没得选。 大势之下,谁有的选? 李启没有答 案。 于是他干脆的睁开了眼睛,将疑问放在心里,以后慢慢想。 只是,睁开眼睛之后,却看见,酒坛已空,圣王消失不见。 这在李启的预料之中,所以他并没有惊讶什么。 他只是站起,然后走到新建的那个祭坛之上。 然后,念诵祝词: 圣王之典,聿修于百代,郊祭之义,允属于三灵,既因时以制宜,亦缘情以革礼,且尊莫大乎天,礼莫崇乎宗,严配昭升,岂宜异数,今烝尝之献,着于恒式,务崇蠲洁。 夫岳镇海渎皆高山广水,自天地开辟以至于今,英灵之气萃而为神,必皆受命于天,天纵英灵,爰动冲襟,用纡玄览,深嗟芜秽,大存刊勒,既悬诸日星,方传不朽,纵有朽骨烂肉,必施于土地,流于川谷,不避蹈水火,使天下从而效之,是天下遍死而愿夭也。 这段祝词,意义已经不言而喻。 随着他的念诵,整个祭坛都熊熊燃烧了起来,燎祭本身就是一次性的祭祀方式,力求将力量完全传达到。 祭品也随之破碎。 却见那祭品—— 是一朵闭合着的凌霄花。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世界壁垒之外,闭目主持阵法的绿山神突然睁眼。 啊,是你啊,居然还敢出来,是真觉得能起到什么作用吗?金齿淡淡的说道,表情完全是不以为意。 却见世界壁垒浑上,站着那位圣焰族圣王。 妖魔们发出嗤笑和嗤笑,讨论着该如何用这个人来强化阵法。 他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上前。 手中没有剑,于是便握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