椿桦湫樾第401章 母亲（二）
男人既然收了钱，也不好意思不给人家指路：“你沿着这条路继续往前走，中途不用拐，大概走两三里路就能看见那个高坡。” 男人的妻子从下面的高粱地里钻出来，她挎着一个篮子，头上戴着蓝色的方巾，扎着个麻花辫，裤腿挽起，上面还有干了的污泥。 篮子里装的是桑葚，大多是成熟的黑色，色泽纯正漂亮，看上去就很诱人。 “阿正啊，我们家下游的那个田的杂草你也锄了吗？”女人从地里上来时一眼就看到了穿着扎眼的宋词，看上去就是城里来的，而且家庭一定挺富裕的。 “锄过了。”男人用当地口音回答她，然后返回去，从口袋里掏出个白色的小塑料袋，往里抓了几把桑葚果，拎着袋子递给宋词：“这些是现摘的桑果，我媳妇洗过了，路上尝尝吧。” “好嘞谢谢。”宋词接过塑料袋，他早看见悯儿在流口水了，反正付了钱，便也不再推辞。 他们告别夫妻二人继续上路，男人在后面用蹩脚的普通话再次提醒道：“你们注意别弄太晚，现在这边的住户大多都已经拆迁，晚上不安全。” “好的，谢谢您嘞！”宋词向他挥了挥手，并对他的提醒致谢。 悯儿则是欢快的吃着桑果，递了几个送到宋词嘴里，两个人都露出喜悦和满足的神情。 走了几里路，宋词便能看见远处的高坡和杨树林，下高坡后，后面还有零落的几个房子还在，但杨爷爷的那栋小茅屋肯定早就不在了。 “当年为了躲避天师府的秘密抓捕，妈妈怀着身孕跑到了这人迹罕至的乡村。”悯儿走到那片废墟，心情颇为失落：“当时是善良的杨爷爷收留了母亲，他知道母亲怀着身孕，还给她煮鸡蛋吃，那个时候的鸡蛋其实很难蒙到的，而且出去卖了也挺值钱。” 悯儿在摸索当年那栋小茅屋所处的位置，杨成桦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，但这两个孩子小时候就比较叛逆，长大后就离开杨老出去打拼，除了中间回来过几趟，后来就再没回来过。 “那个时候农忙，母亲才怀我们两三个月，所以还能帮上点忙。”悯儿找了块大石头坐下，宋词也坐在他旁边静静听着：“原本杨爷爷一个人住，能用到的田地不多，母亲来了后，他们把菜园面积扩大，还找人修了池塘，养了不少鱼在里面。” “母亲当初和宋兮湫做男女朋友，其实相处了很久，两个人都约好了成婚时间，谁知道天师府棒打鸳鸯，把他俩拆散，母亲没名没分的只能逃跑。 但宋家当初在民国的岐城也算个大家族，家里很有钱，宋兮湫还在岐城大学教书，收入也很可观，每个月都会给母亲送很多值钱的东西。” “母亲后来没办法，为了生计她只能变卖那些东西。一开始她是很舍不得的，因为她要等，等宋兮湫来找她。 但宋兮湫一直没来过这里，他们再没碰上面。母亲生下我们后，天师府的人就不怎么来岐城搜捕，大概是放弃了，那时母亲带着那些首饰进过一次城，她其实想去找宋兮湫，主动和他求和。 但她在城里听见的就只有宋兮湫即将和林家大小姐成婚的消息，母亲心灰意冷，变卖了那些首饰和衣物，只留了一根最值钱的玉簪子，买了城里的东西，带回来给杨爷爷和我用。” “没了宋兮湫，母亲沉沦了数日。但为了养育我，她再次打起精神，每天都忙到很晚。清晨的时候她会进城卖菜，把卖菜的钱用来买奶粉和我的衣物。 因为母亲有法术，所以她能为村子里的某些头疼事帮上忙，比如哪户人家丢了贵重的东西想要寻找，又比如干旱的季节湖里没有水，那农田就会干裂，那一年就没有好收成。 找东西的事母亲明面上可以说出去，帮了他们的忙母亲也能换到一些吃穿用度的东西。不过灾害的处理，她就得趁大家夜里都睡着的时候偷偷去做，将那个大湖里装满水，让农民们以为是向神明许愿的结果。 所以其实母亲和那群人的关系还不错，但总有心眼坏的人想从中挑拨，他们见不得别人过的好。 这样安稳的生活没持续多久，因为母亲来的时候穿的衣服和用的东西都很贵重，所以有人早就盯上了她。” “村子里有一个流氓看上了母亲漂亮的容貌，他为了得到母亲，就到处造谣说母亲的坏话。 起初大家知道他是个无所事事的流氓，所以对此并不理睬。但后来他的话似乎得到了应验，村民们本来就对母亲的身份存疑，只要有一个人在拱火，以母亲的势力，她不敢斗，也斗不过其他人。” 提到这里悯儿就难以压抑心中的悲痛，他们原本美好的日子就从这里开始变坏。这些可恶的愚民，不论事情真假，纵容自己的贪婪，去肆意毁坏那些美好的东西。 那可是母亲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忙活出来的一段生活，居然在一夜之间就被那群愚民践踏毁灭。 “那个流氓先是举报了母亲偷人东西的事，他说母亲仗着自己有什么能找东西的小把戏，把村子里的人耍的团团转。 他说其实是母亲故意藏匿了大家的东西，所以她才能找到那些东西，特别是那种连丢东西的人都没意识到自己去过那些地方，那东西又怎么会落在那里呢。 而且他还说这些天大家丢的东西越来越多，这说明什么，说明一开始她是靠运气找到那些东西，后面她就故意拿走大家的东西，然后事先藏好，这样就很容易找到。 可能她是有点本事，但不至于大家丢的东西越来越多，这样村民们为了求她帮忙找东西，就要给她更多的东西。 村民们每天都很辛苦，所以很讨厌不劳而获的人。他们还很仇富，听说母亲其实原本很富贵，被男方抛弃了才来这里，特别是还没结婚一个女人就去乱搞搞出了孩子，说不定还是在做小三。 还有关于母亲施法的事，晚上的时候难免有人夜里出来看农田时会看到，尽管她已经做的足够隐秘，但还是被人识破了，偏偏那人还是个坏心眼。 他诬陷母亲有妖法，把事实颠倒，说母亲才是那个让农田的水突然消失的祸害。他们拜过神明，神明说今年不会发生旱灾，所以他们宁愿相信虚无缥缈的神，也不愿相信母亲。 母亲受限于要隐藏身份，她下山后是不能使用法术的，万一被天师府的人知道了，她不仅要被抓回去，还会失去现今的一切，包括我。” “后来村子里的人孤立了母亲，即使杨爷爷一直在帮母亲说话，但那群人不识好人心，忘记了母亲和杨爷爷曾经对他们做出的帮助，只听信谗言来孤立母亲和杨爷爷。 那段日子我们过得很苦，田地被人破坏，好不容易培养的菜园子也被鸡鸭吃掉，母亲辛辛苦苦种的花被他们采了带回家，结了果的那些种地都被他们偷盗，我们什么也不剩下。 母亲无法为自己辩解，因为她不是这里的人，她不属于这里，村里人不会相信一个外人的话。 母亲哭了一晚上，她很委屈，娘家的人不待见她，男人不来找她去找了新欢，这里的人还栽赃陷害她，她陷入了人生最低谷，我都不知道她当时怎么熬过来的。 不仅如此，那个坏蛋还怂恿村子里的其他人趁着夜色去偷盗母亲值钱的东西，这一点最可恶了，他们的贪婪永无止境！！” 提到这里才是悯儿最来气的，他恨不得回到当时，替母亲把那群人全部杀了！即使他最终会因此堕落也好，受到天道的惩罚也罢，他永远都咽不下那口气。